最近一段時間，夫妻可互查財產成為熱門話題。《濟南市婦女權益保障若干規定》近日經山東省人大常委會批準，明確規定，夫妻一方持結婚證、戶口本等有效證件，可以申請查詢另一方的住房等財產狀況。

　　首先應該肯定，濟南公布的這一文件是符合《婚姻法》關于“夫妻應當相互忠實”以及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的財產為夫妻共同財產的精神的，可以說是相關規定在具體操作層面的具體化，因此是有法律依據的。唯一的缺憾是，作為一個地方性的規定，其覆蓋面過于有限，如果一方把財產轉移到濟南以外，“規定”就鞭長莫及了。

　　不過，在基本肯定濟南“規定”的同時，我也想同時指出：這一規定其實對夫妻關系做了過于簡單化的理解，把夫妻關系簡單地理解成了兩個理性經濟人之間的契約關系，忽視了夫妻關系的復雜性。搞得不好，“互查財產”的規定就成了摧毀婚姻的定時炸彈。

　　那么，究竟應該如何理解婚姻?在我看來，婚姻既是感情的結合，也是經濟的結合，婚姻關系既是法律契約，也是感情契約。從感情的角度來看，應該是互不猜疑，互不背叛;從經濟、法律契約的角度來看，則應該是疑而后信，甚至不能信任任何人，完全依靠合同和法律來確保自己的權益——這是婚姻關系的最大的內在悖論。法律和經濟關系排斥甚至拒絕任何感情的因素，因為這會影響到權益的平衡和合同的執行。

　　所以在涉及到婚姻關系時，好的法律應該在這一悖論當中取得平衡，而不要過于偏重某一個方面。但濟南的這一《規定》，卻恰恰過于偏重婚姻的經濟內容，而完全沒有顧及作為婚姻基礎的感情是不是能夠承受，從而為婚姻埋下了一個不小的隱患。

　　試想，假如婚姻的一方依據這一條款悄悄地調查對方財產，一旦被對方覺察了將會如何?顯然，被調查的一方無疑會感到一種莫大的委屈、羞辱甚至是憤怒。這很可能會成為婚姻解體的第一步，盡管主動調查的一方也許僅僅是有一點好奇心而已。更何況，婚姻是復雜的，人也是復雜的，一方擁有另一方所不知道的財產，并不意味著他打算背叛或在未來的離婚大戰中占據上風，有可能是他或她認為沒有必要，或只是想讓對方驚喜，或另有苦衷，但另一方私下調查的結果，會立即讓他陷入百口莫辯的尷尬之中。

　　《規定》的本意應該是保護弱勢一方，但這個目的能不能達到很難說，卻可能導致弱勢一方完全失去婚姻的后果，這可能是《規定》的起草者所沒有想到的。從這個角度來看，起草者是在好心辦壞事。為什么不增加一些限制呢?比如規定調查應該在提起離婚訴訟以后才可以進行——這樣既可以有效保護弱勢一方的權益，又不至于損害還沒有出現危機的婚姻。

　　在張愛玲之前，中國的愛情故事，都是當事的男女雙方是相愛的，壓力主要來自外部，如《紅樓夢》、《西廂記》等，從張愛玲開始，愛情故事變成了當事男女之間的戰爭。濟南的這一規定，實際上等于為男女戰爭提供了新的“大殺器”，為婚姻中人變得更加互不信任，創造了條件。